段姨娘嗓子有些干哑,“我大字不识几个,你和我不一样,若你这次抗争赢了,我也不会来,可惜,你错信了人,差点让孩子跟你受苦,这次我特意跟来,就是想将这番话告诉你的,劝你跟彻儿回去,日子嘛,熬过去也就好过了。”
但是看洛茹坐牢,段姨娘原是不需要再跟洛茹说这些过往的事了。
然而临走前,段姨娘想到了曾经虞夫人给予自己的善意,便也不忍洛茹的遭遇,到底还是怕她寻到机会轻生,遂想给她一些希望——
“以后,阿渊也会像彻儿一样无忧无虑地长大,不会成为像你这样为了寻求庇护而错信他人的人,他这辈子最苦的事,大概就是在杨家住过几天,等他长大了,会像彻儿孝顺我一样孝顺你,但前提是,你得熬过这见不到太阳的日子。”
“日子嘛,熬得下去,就能熬得过去。”
段姨娘到底还是苦尽甘来了,或许无法真正地释然,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,除了惆怅,还带着洒脱。
该说的都说了,最后走的时候,也没有留恋,没有回头。
但当走到牢房拐角处的时候,看见偷听后也没有丝毫心虚的裴彻,段姨娘脸都绿了。
她没想过要把自己的苦难讲给儿子听,更不想儿子为此担忧,或是去埋怨国公与夫人。
段姨娘正想开口说些什么,裴彻抿抿嘴来了句,“我发现姨娘没跟上,进来催一下,没想偷听。”
这种话,段姨娘起初是不信的。
母子间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离开牢房。
段姨娘差点就真的以为裴彻没听见,可是上车时,裴彻将孩子递给她,低声说道——
“姨娘,我知道你对我好。”
段姨娘诧异地望去,裴彻脸上有些别扭,像是想坦白什么事情。
“但是”
一个转折,让段姨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,心跳都仿佛骤停了,等着他说话。
结果他憋了好久,才道:“但你给我寄的衣裳鞋子太多了,我穿不完,分给了别人。”
裴彻现在想想,自己好像不是人。
段姨娘怔住,松口气的同时,鼻子又是一酸,“这叫什么事,分给别人,别人若能对你好些,也是值得的,等你下回再出发,我再给你多准备些。”
语毕,段姨娘不等裴彻回话,就钻进马车里。
隔着车门,她听见裴彻真诚又生硬的声音传进——
“我一直知道。”
他知道,姨娘对他好,姨娘不会怪他。
又沉寂了几个瞬息,他压低声音,“谢谢娘。”
只是这一瞬间,段姨娘的耳边就好像“轰”了一声响,胸腔内就像有此起彼伏的浪潮,一会儿澎湃往上,一会儿被后浪拍下,许久消化不了。
连心跳都快了,回过神时,泪水早已决堤流满面。
有鼻涕,她不敢吸鼻子怕叫外头的儿子听见,又不敢不擦,怕流到孙子脸上怎么办。
段姨娘觉得,自己现在一定很搞笑,她拿着帕子胡乱擦把脸,深吸一口气,回应裴彻,“嗯。”
再没多的话了,她怕透露了她此刻的情绪。
孩子带回了宁国公府,宁国公夫妇觉得渊字不错,故而就将渊字当做孩子的大名,与裴如衍的孩子行一个字辈,嘉。
裴嘉渊。
宁国公夫妇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充实,又念及阿渊不能在父母身边长大,所以准备亲自带阿渊。
裴彻与家人团聚不足一月,就已经感慨颇多,两世的人生经历与结局大相径庭,时间长了,他反而觉得前世就像一场梦一样。
从他逐渐释怀起,那些记忆越来越不真实,仿佛未来某一天,他就会像突然有了前世记忆那样,突然又忘却了。
这样的念头在裴彻的脑海里一闪而过,他只觉得古怪。
一月未至,朝廷又有了大动作。
晋元帝原本一直对太子要北上一事,犹豫纠结,其主要原因除了想要太平以外,也是怕失去儿子。
即便谢欢曾有大晋战神之名,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老黄历了,晋元帝很忧心,当然最终还是没拗过去。
太子谢欢点兵亲征,此番随之一同北上的还有镇国公与义女谢昭。
辅国公主并不在北上之列。
临行的前几天,谢桑宁给父亲和姐姐准备了好酒好菜践行,即便心中的担忧并不比祖父少,但她并没有说一句丧气的话。
字字句句,都像是日常关怀慰问“你吃饭了吗”那样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