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玉听后面露意外,以为邵宴没来。等出了房间,就见楼下车位点,他正收腿从车上下来,墨镜压住鬓发戴在头上,穿了件简单的米色针织衫,大衣随性拎在臂弯。
“daddy?奶奶叫您。”坤玉趴在栏上叫他。
邵宴点头,遥遥指了指少女脚腕的位置,示意她右腿袜口较左腿短得多。
年关,孩子穿厚棉袜,老宅多置香火。
邵宴一直不喜欢这些东西,皱眉让佣人过来收拾一楼堂厅的香案,东瓶西镜,拿掉小香炉,只留柿子佛手、冬青水仙清供。
做完这些,他又看了几眼房间里拿着手机,不知道在和谁聊天的女儿,才上楼去见母亲。
卧室是套间,邵宴到时,老人并不在沙发休息,而在更里的香室。
男人推门进去,入目满室神佛高低错落,博山炉烟雾缭绕,香案正中摆着一尊和田玉菩萨像,貌似观音,脚下和指尖环绕莲花香草。玉料青白油润,价值不菲。
邵辉贤就跪在这菩萨下面,身处香室正中间,背影平静,从容。
“您这些年倒是越来越信这些了,檀香整天点着,闻着气闷,也就坤玉这种小孩受得了。”
邵宴说着,随手取了三支香,点燃祭拜,插在一旁普贤菩萨面前的香炉里。
“是啊,坤玉是好孩子……你呢,不拜拜这个?”邵辉贤指了指面前这尊。
“旁支嫁出去的孩子前阵子新请来的花事菩萨,和田玉山料雕的,说是可以祈盼小儿女婚姻美满。”老人闭着眼,道:“我无事做,正好给你和坤玉求求姻缘。”
邵宴靠在一边,抄着手淡淡道:“我就不要了吧。都四十岁了还算什么‘小儿女’?给坤玉求倒是差不多。”
他平静地盯着那尊白玉佛像看。姻缘这两个字离自己太远,天堑无涯的距离,七情六欲牵系着养女,面对神佛,心下总是不自在。
邵宴垂眼,到邵辉贤身旁,想扶母亲起来。
老人跪坐在原地,“嗯”了一声:“她还小,我却觉得你比较急。”
邵宴端详着博山炉中徐徐的烟雾,不置可否,似乎并不打算立即接她的话。
良久,男人开口道:“妈,她小,我有什么好急的?”
此时的邵宴刚刚四十二岁。距离他将邵坤玉领回家里教养,已经过了十年。
邵辉贤原本合十的手放下来。她睁开眼望向面前这尊花事菩萨,道:
“为人父母是上辈子攒下的大缘分,世上所有的机缘,都会为这段缘分让步。她的亲缘已经连着你,姻缘就一定指向别人。我了解你的脾气,从来想要的一定要有,所以你不可能不急。”
“姻缘是小事情,红线断了无非再连。可未生而养的父女缘分,不能轻易舍下。”
“如果我想舍呢?”邵宴走近些,面容在冬日黯淡的天光里有些模糊。
“我比谁都适合照顾她,舍了现在的,未必不能有其他。那都差不多,”他像是自己劝说自己:“不过都是关上门过日子……”
邵辉贤细细看着花事菩萨前的供花,状似对一切都未察觉:“有这回事?我不同意。”
邵宴上前,很干脆地跪下,跪在母亲身后。
“为什么?”他垂下眼,心平气和地问:“坤玉那边您了解,即便不了解,大概也早就感觉得到,之前她是很愿意的。”
“你也说了,是之前。”
邵宴蓦然转过脸:“她跟您提了谁,慈剑英?”
“是。她现在心思不完全在你身上,所以即便我说可以,她父母也不会同意。”
“可她父母早已经不在了,现在我才是她的……”
邵宴意识到母亲想说什么,面色骤然冷淡下来:“您也许信,可我从不信那个。我和她缘分到哪里,菩萨说了不算,死人说了也不算。”
邵辉贤转身看向他:“那我呢?邵宴,来日我死了,我说的算不算?”
邵宴望着母亲,手不自觉抚上虎口,慢慢地、缓缓地摩挲。
“您要用这个来逼我吗,甚至宁可说不吉利的话?”他道。
“我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?最多撑到坤玉上大学而已。”
邵辉贤摆手要邵宴别说话,继续道:“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,年轻的时候跟你爸东奔西走地折腾,现在到年纪了,没办法的事。”
她紧紧盯住邵宴的眼睛:“等我死后,头七回魂。那天你就去新加坡,到她父母墓园,到碑刻跟前。记住,就你一个人,不要带秘书,不要带坤玉。”
见邵宴露出荒谬诧异的神情,老太太叹了口气,拍了拍邵宴的手,道:“我是在帮你。邵宴,你也已经该到信这些的年纪了,知道吗?”
邵宴觉得这一切都疯了。
他苦笑道:“这是信不信的事么?您明明知道我怎么想。这两件事一关联,更是进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难道您要我为了感情的事,去祈祷自己母亲早日病重?”
见邵辉贤只